殼子裏換了個靈魂這一說，任誰都是不會信的，就連她自己都是用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。可賬本之事，卻委實是個意外。

官員有官賬，商人有商賬，賬本乃是為商的根本，最忌諱的便是外傳。此時若是翻出了千涼原來的字跡，與賬本略作對比，便會發現其中字跡的不同。賬本外傳，乃是忌諱。

陸千涼緊緊地咬著下唇，望向千和。

“老爺，儀兒你還不知道，她從來都是不說謊的。再者說，涼兒這麽多年什麽時候做過手賬，一夜之間做出這麽規矩的賬本，莫不是在府外請了援手？”二夫人道。

一句話一針見血，千和搖了搖頭，吩咐侍女道：“去二位小姐房中取些手跡來。”

“千老爺，何必麻煩？”柯暮卿驀地開口。他起身作禮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了上去道：“這是大小姐昔日為夫人開藥時寫下的藥單，我這些時日琢磨著藥量，便一直配在身上。從東上閣到二位小姐房中去手跡少說也要兩刻鐘，倒不如那這藥單比對一下。”

陸千涼望向那張染了墨跡的白紙，一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。好在有柯暮卿在，要麽今日她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。

她未看柯暮卿，卻是向千和作禮：“爹爹，還請還千涼一個公道。”

正廳裏安靜的只聞翻書聲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，侍女掌起幾盞燈置於桌案之上。半晌，千和將手中的賬本與藥方盡數扔給千儀，道：“你還有什麽好說的？”

千儀櫻唇微張翻閱著手中的東西，悲憤的起身，指著陸千涼道：“爹爹，這是她重新抄錄的！不信你問一問她賬本中的數目！這每一行每一頁都是千儀親自計算出來的，憑什麽便叫她得了這功勞。”

有柯暮卿這個神助攻在身邊，陸千涼心中也踏實了不少。她巋然不懼，直視著千儀：“妹妹，姐姐不是想要同你整這個功勞，你若說是你做的，那便是你做的好了。”

“這賬本本就是我做的，你這是何意，裝出忍讓的模樣麽？千涼，你莫要欺人太甚了！”

“爹爹，妹妹著實不易，這本手賬，確實也有妹妹的功勞，千涼不敢獨自居功。”她俯身對千和施禮，中規中矩的道。

千和眉頭緊皺著，家中兩個女兒為了一本手賬鬧得不可開交，旁邊還有外人再看，著實是家門不幸。他有些拉不下面子，狠狠一拍桌子：“到底是怎麽回事，你二人給我個滿意的答覆。”

千儀上前道：“爹爹，你也知道，姐姐她常年混跡於秦樓楚館，賬本這東西莫說不會算了，就連上面的字也未必認全。爹爹怎麽就相信他呢？”

一屋子的人，無人反駁。

著實是千涼的積威太深，這麽多年仗著千家的家底兒作盡了混賬事，若說千老爺出門一次，她便學會算賬了，還將賬本做的這麽精細，任誰都不信的。

陸千涼未惱，她望向千儀：“妹妹說這本手賬是你所做，可知隴西的項目每年向朝廷所交的稅款有多少銀子？”

千儀道：“我如何不知？朝廷近些年魚米富足，只需向朝廷上交半成的分成即可。”

“錯！”陸千涼接口：“隴西的生意主要面向西澤國，商路也多是藥材布匹，糧食等消耗品。西澤靠水路而生，而且與我離陽王朝多年不和。此處商路的生意，每年乃是向朝廷上繳一成半的銀子。”

千儀被哽了一下，她確實是忽略了這一處，被千涼壓倒了一籌。

她咬了咬下唇，上前一步，直視著她的眸子：“姐姐也說隴西商路主做的是藥材的生意，那請問姐姐，隴西所售的藥材都有哪些？”

“白芷黃芪何首烏，盡是些在普通不過的止血化瘀藥物。說到此處，我倒是有一事想問，妹妹言稱自己對千家的生意了如指掌，就不曾看出賬本上有什麽不對的？”

千儀瞪眼：“有何不對？每一個數字都是我親自校對了不止三遍的，絕不會有差錯。”

賬本上的賬目可能會有假，但既然千和沒有言明，便是不想叫眾人知曉。

陸千涼向千和作禮，問千儀道：“且問妹妹，市面上鹽巴的價格是多少？”

“十個銅板一兩。”千儀答。

“請父親明斷！”陸千涼對千和道：“父親，請您翻閱賬本核對一下數目，便知我與妹妹是誰說謊了。”

千和果真翻閱，半晌，滿面怒容的將三掌厚的本子砸在了千儀的身上，怒道：“你還有什麽好說的！”

千儀翻閱，道：“賬本上確實是十個銅板一兩，父親……”語聲生生截斷，她睜大了眼睛，一臉不可置信的望了眼陸千涼，終於膝蓋一軟癱倒在地。

“自你們姐妹二人幼時，我便教導你們，不會可以，不懂可以，但不能撒謊！你就是這樣記著的！”千和氣的起身，伸手便要打人。

陸千涼緊忙上前擋住，跪在千儀的身前：“爹爹，妹妹也是一時糊塗，您莫要氣壞了身子。”

“同是我的女兒，你怎就不同你的姐姐學一學，哎……”

“怎麽會這樣？”千儀搖著頭，徑直翻到賬本的末尾，一把推倒了千涼：“你陷害我，父親！你要相信我！”

“夠了！”千和坐在椅子上，以手按了按眉心，喚了侍女來：“將二小姐送回去，禁足半月好好反省一下！”

千儀走的很落魄，被茯苓纏著起身都惡狠狠地頂著她看，一副誓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模樣。二夫人亦跟著離開，母女二人的神情如出一轍，看去還真是十成十的相似。

原本喧囂的正廳終於靜了下來，陸千涼瞧著二人離去的背影，卻也談不上開心。多行不義必自斃，這一次是千儀自作自受，她也只是小施懲戒……

只是，她本不是爭強好勝的人，前世生了個能讓且讓的性子，怎麽今世，變成了這一副誓不罷休的嘴臉了？

罷了，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。旁人犯我我若還忍，那才真的是傻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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